最后谢琼还是被谢重山给抱出了华府。
同样从草坡上滚下来的孩子安然无恙,她却扭伤了脚,站都站不起来。
孩子的父亲强盗一般,抱起了她,又命人挟住孩子。大摇大摆避开了守卫。一路畅通无阻地骑上了系在华府外的骏马。
阿珠早在士兵抱起她时就又抓又挠。待到被挟着上了马,瞧见娘亲被白氅将军抱着另乘一骑,走在了她前头,更是不得了。扒着士兵的胳膊就在风里叫唤:“你个坏蛋要带我阿姐去哪?回来!”
她喊一声就灌一口风。
揽着她的士兵哈哈大笑,她便去咬人家的手臂,咯嘣一下,人家的手臂安然无恙,阿珠却傻眼了,她那颗门牙被崩掉了。
这下阿珠可真心实意地嚎啕起来。
她一向期盼着快快长大,长成一个同阿娘般温柔干净,貌美动人的姑娘家,如今却成了个缺了门牙的丑八怪。这可怎么办?
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被裹挟在风里,驱马在前头疾驰的父母却听不见。
谢琼被揽在男子怀里,抬头就看见他绷紧的下颌。耳旁呼呼风声,风里却还有男子沉稳的心跳。马蹄的的响,她的心也随之跃动起来,一拍,两拍。几乎要与男子的心跳重合起来。
他们曾是两心相许的夫妻,她仍然疑心眼前的一切都是个梦。
谢琼有些不安稳,稍挣了挣,男子就箍紧了她,沉声时呼吸出的热气拂在她耳旁:“别乱动。”
春风是如此的好。
出了琼州城门就是漫无边际的葱绿山野。
两岸青山相对,映着暮色中灿烂的云气霞光,入目皆是锦簇的春花。
凡是俗物,稀少一些的总是要更珍贵。
可是春花漫山时,各色野花开得簇簇拥拥,灼热而卑贱,这也没有什么。它们一茬儿一茬儿地盛开,又一茬儿一茬儿地衰败,来年春日时,只要世上仍有日光雨露,它们仍旧能破出泥土,迎向高高的云彩。
谢琼私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有尽头,她想永远活着这个美梦里。
白氅的将军跨着黑色的战马,破开晚间的霞光云气,马蹄溅起烟气和青烟,踏过尘世的摧折。他们带着孩子一起回家。
然而世上的每一条路终究是有尽头的。
转过山弯,不再有漫野的春花,黑秃秃的山野上驻扎着成百上千的营帐,乌甲的兵士们手持长戟,在其中穿梭巡逻。绣着黑青篆字的营旗在风中高高翻卷,旗下有个红裙簪花的少女,在霞光中向疾驰的骏马招手,等着白氅的将军回家。
红裙少女笑得明快灿烂,柔软的脸颊在霞光中被映出珍珠样的光辉。她高高仰着头,天真的骄傲着,带着对世事纯然的懵懂和善意。
谢琼远远瞧见了她,在风里眨了眨眼,便知道自己的梦该醒了。
红裙的姑娘叫昭颜,是个如同昭颜花一样灿烂骄傲的小姑娘。
昭颜叫将军“大哥”。将军随手将白氅扔给了她,止步想了想,又指了指飞尘未息的身后。
“后头还带了个娃娃回来,你照顾她。”
他说了,昭颜便欢欣地应了,当那娃娃是将军给她带回来的礼物,便好奇又温柔地等待着。
谢琼瞧见她,仿佛瞧见了年轻时的自己。
谢重山一路抱着谢琼。路上有乌甲士兵向他行礼,他也未停,踏遍了千山万水的脚步仍然在行着,终于停在他的营帐之前。
谢重山唤人抬了浴桶和热水,然后把谢琼泡进了水里。她一身的花土草叶,是该好好洗洗了。
隔着一层薄薄的青绸纱帐和氤氲的水汽,将军和他的妻子沉默着。
“又梳起了姑娘家的发式,是还想嫁人吗?”
将军端坐在桌案前,眼瞧着文书上扭曲成结的字,心却留意着纱帐后女子的动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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