延年堂前有松柏成群,翠绿翠绿的枝叶将日光截成一块块的光斑。
崔玄微打发了小厮,步入正堂。
惯常在屋中侍奉的侍女青瓷,此时眼角带泪,撞见了他,福了福身,便急忙掩面奔走了。
崔玄微脚步一顿,进了内室。
周盈若正在写字。
狼毫一卷,就是一笔不该划下的墨痕。
抬头瞧见崔玄微,仍是一个不冷不热的微笑。
男子踱步而入,神色如常,瞧不出什么变化。指节在桌上扣了扣。
“东西收下了,喜欢吗?”
“什么东西?”
周盈若重新低下头,写她的字。权当做没看见桌案前神色莫测的崔玄微。
“头两日送的十匹绸缎,还有那些珠钗,后来,孤还让人给你找了些东珠。下头的人说你收了,还想要。你若是喜欢,孤便再叫人给你送来。”
“好。”
“······”
崔玄微拧眉。那些东西就算扔进珠池外海,怎么也都能听个响。眼神掠过周盈若鬓间。
“若是喜欢,怎么不见你戴?”
乌黑如云的鬓发间仍是空的,还是那根她自己带来的银簪,周盈若兄长送的。
周盈若抬头,顺着崔玄微目光摸摸了头发,一愣,恍然道:“你说那些东西啊,我送人了。”
崔玄微抿唇,眸中冷凝。
“你不喜欢?”
字是写不下去了,周盈若拍拍手,搁下笔。
“喜欢,喜欢的不得了,龙眼般的东珠,珠池镇一年也才产十颗。殿下一口气送来三十颗,我岂有不喜欢的道理。”
案上墨迹未干,周盈若就任由它摊在那里。
“可殿下知道珠池镇一年要死多少人?就为了那十颗龙眼大的东珠,珠池的百姓日夜颠倒不休,年年下来,差不多便要死上五十来人。东南这么多产珠的镇子,有多少人因为这些东西,没了性命。我不敢算,更不敢想,那些珠子我已经送人了。送得都是长春园中的人,他们多半是家里死了人,珠税又重,过不下去,不得已才到这里做奴婢的。”
周盈若神色坦然,垂眼道:“一颗珠子抵五条命。人命还不了,便拿珠子来抵。””
一颗东珠,五条命。
一年里为了这些东西,给镇上留下多少对孤儿寡母。崔玄微居然还想用这些东西来讨好他。
“东南的珠税,还是依着先帝在时的旧例,前朝东南流民拥立叛党,饶是如此,陛下还是减了珠税·······罢了,不与你说这些,你在写什么?”
“你别——”
周盈若下意识想拦。
案上白纸已经被抽走。
崔玄微眯眼。
“这些人的名字,都是牵涉进舞弊案中的那些人。”
鱼嘌纸早在前些时候就交给了徐长轩,当作舞弊案的证据送入了京中。
但此时一张白纸上,密密麻麻全是当初那些人的名字。
这么多人的名字,不是周盈若记性好,便是·······便是她曾经废了几大的心思,挨个把名字全都记下来了。
“你到长春园之前,就是家中研究这些名字?”
“世上只许殿下记性好吗?!”
周盈若怼回去,自顾自将那白纸折好。
崔玄微弯弯唇,倒也说不清心里终究是什么滋味。
前几日弄得周盈若生了气,他以为送些女孩家喜欢的小玩意便能哄她开心,却不成想反而弄巧成拙。
心思一疲懒,也懒得再哄。直接出了屋,想着晚上再来找她。
周盈若跟崔玄微生了几日的闷气,也想通了。
东都是要去的,崔玄微她还是得巴结着的。那名单上的人,一个一个,她都要瞧着他们倒霉。
她都把自己搭给崔玄微了。
绝不能就这么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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