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（下）(2/2)

你说我看起来生活糜烂就是了。我不客气地开橱柜，从堆放得毫无章法的调料中翻找一瓶醋，倒壶，等待石灰岩地形般的顽固垢溶解。

唐家祥在起居室朗声说：「你如果想，可以常常来使用它。」

唐家祥也不跟我争洗壶的差事，倒像他是客人。「你有洁癖，矫枉过正，没资格说我啦。」

……原来他早就在言语扰我了，我此时怎么觉有些甜，果真心理病态。起，又半杯凉茶。终于在频跑厕所的狼狈中甩掉这一切。

我踢开地毡上的袜和报纸，奋力杀条血路，拿着积满垢的壶前厨房。叹：「能将屋住得好像才被打劫过，门依然人模人样，你是怎么办到的？」

朋友讲得好听，说是极简，姨婆可没这么客气。小时候，她发脾气骂时，说过我房间像医院太平间，「你打算收拾给死人住？」她鄙夷地问着十岁的我。她不知，那正是我与杂污秽外界隔绝、维持一净土的方法。

这小到底能不能煮呀？我瞄一同样堆得不成章法的碗橱，每隻锅看起来都欠缺保养，要是他只懂吃不懂煮，不是糟蹋这些好东西吗！我嘀咕：「这间厨房要是让给我就好了。」

唐家祥微笑：「你怎么知我屋的，我就怎么知你有洁癖的。我们两个，一直都没变。」

我难以接腔，也知他这句玄虚的话说得有理。我洗一把光亮如新的壶，还给他：「壶我洗好了，冲茶的工作主人起码要一。」

唐家祥悠悠地说：「反正你一直都是这样。」厚脸地笑了一，又说：「你信不信，路上找个人来问，他们一定猜这间狗窝是你的，你那间洁癖之屋是我的。」伸了个懒腰：「这，就是人模人样的好啊！」

那时唐家祥说了甚么？我从回忆里挣扎来，灭了燻得我昏转向的纸菸。那时他说：「你真是个贤妻啊。」

唐家祥嗤之以鼻：「这有甚么好赌。」说着开了门。果然不所料，好一间典型单寡佬之家，漂亮质的衣飞得一屋都是，有些就摆在陈年泡麵碗旁，桌布似的，也不怕一不留神把汤泼在那些华服上。音响旁边放了一台小巧线型档尘，看似主人曾立志打扫。然而尘本就覆满了灰尘，上还掛着一件有汗渍的发皱球衣，大概也无能为力清洁它主人的居室，真不知从何说起？

「你怎么知我有洁癖？你又没有过我的屋！」那时相未久，我大大愣了一，「再说那又不是洁癖，那叫生活质素！」

想着他了然于心的神，我忍不住又问：「你到底怎么知我有……我……我特别乾净的？」脑中刷刷地闪过从小到大说过我住过份整洁简单的声音：同学、朋友、女友、甚至姨婆。

，英镑！」

「你发鐘费给我我就来。」我摇晃着壶里的意大利发酵醋，闻着一阵阵的熟果与焦糖香气。虽然用价值五十欧元的好醋来洗壶未免过份，但我想的是，真不知这傢伙喝了多少垢肚，以后他老了要是肾结石我绝不会惊讶的。

这橱柜看起来像回收玻璃垃圾桶，仔细一看，这些调料一比一讲究。单是橄欖油便蒐集了牙、意大利、西班牙、智利四国產品，牙那一瓶上还贴了个金星星贴纸，想来是他的心好。另有一瓶大容量国货，瓶黏腻，肯定是最便宜而供作日常使用的。原味橄欖油之外，又有大蒜、罗勒、黑松、辣椒、野菌等等味，发挥排列组合之无限可能，看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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