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真的,没甚么好特别过的。你一定要,那我们来吃蛋糕吧。」
「吃蛋糕你就满意了?不会是指定那些三颗星星的餐厅吧……」我偏着头说,「那也可以,我请你吃餐后甜点,限定蛋糕一块,咖啡不计,餐酒免谈。其馀由你这个小布尔乔亚买单。」
唐家祥摇头笑道:「餐厅买的有甚么稀罕?随时都可以去。我要自己做。咦咦你先不要插话……我想我的天分应该是在中餐和甜品。我的中餐你吃得很多了,甜品你可没有见识过。」然后他很郑重地补充:「如果能够得到你讚赏,那就是我的生日礼物。」
「生日自己做蛋糕自己吃,这么凄凉?」
「一点都不凄凉,这是最隆重的庆祝方式了。」唐家祥孩子气地说,「你知道我从以前就胸无大志,喜欢鑽在厨房里,叫我杀鸡都比功成名就快乐,这个心愿到这一世也没变过。可是你那时一点称讚也不肯给我。」他挺身宣佈:「好不容易找回了你,我要令你心服口服、衷心讚好。这就是我三十岁前的目标。」
「好啦,你想做就做吧。」不意他的计画这么简单,我比寿星还失望。去年他的生日我俩只在公路边喝酒,临行前最后一个陪他过的生日,却也是如此冷清。「一句称讚而已,讲得好像我欠你几世的债。又没甚么大不了,我现在就可以很真心地预先给你:蛋糕好吃,很好吃──」
唐家祥用微凉的嘴唇阻止了我的无聊嘮叨。四唇相遇,很快各自变得温暖,随即微微发烫,一如我们不由自主紧贴的下腹。
我将他推开,不能随他把亲吻当平常,即使前戏也不应亲吻太多,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太像一对,我的离开也就显得负心薄倖。谭倩仪的幽灵再度出现在我俩身旁,有如天使传道般,说道:「他吻你和吻我大不相同,你不必多心。阿祥永远很清楚自己要甚么,不会因为多亲你一下便昏了头。」
我向着那虚空,认命地点了点头,日前在早晨厨房浮现的朦胧句子又像鬼魂一样缠上来,我看着空气,想要找出上下文。唐家祥留意到我这妄想症似的举止,在我眼前挥挥手:「你怎么了?」
我敲敲头,想不起的究竟想不起,「喂,我问你,你不是读文学的么,有几句话还是歌词甚么的,你有没有印象?」
「……你要先给我点提示啊?」任是唐家祥如何自詡看透我心思,这道没前没后的谜语他照样答不出。
「你说,你陪过我生日喝酒。」
「陪过好几次呢。从屋子里喝到野外,从我们很年轻很年轻陪到一起长大,可是…」他忽地现出自嘲笑容,「我们告别的时候,也不算很老,比我们两个现在的年纪还要小。这辈子怎么老得这么快,一下子就要过二十九岁生日了,唉啊。」
「那你记不记得总是有人喝醉了唱歌?」那个人是他还是我,我真的想不起。这份记忆唯有酒香阵阵和歌声昂扬,倒像是喝了好多酒又跑去听一场演唱会。
他想也不想,顺口便说:「是你唱了,我很拘束的。那时,学过音乐的是我,可是你的节拍、音准、音色,无不是上上水准,在你身边我怎肯献丑?其实你也没有醉,唔,你那时的声音和现在一样好听……只不过,哈,那时我没听过你半夜骂人的隔夜嗓音,因为我并没有厚脸皮赖在你牀上睡觉。」
我们都曾是时代洪流中的无名氏,那一段沉积在歷史里的平民苦乐,亏他说得像是我俩童年往事一般自然。我双手捧起他的脸左右看了看,确定上面的表情真的叫做满足。原来你听到我骂你的隔夜声这么满足啊。可惜,以后不能常常半夜起身骂你了。
我问:「好吧,那我唱了甚么歌词?甚么秋风、甚么树叶的?」
不知是唐家祥果真记忆无误,又或者他学生时期温书很勤劳,他回答起来彷彿在背自己的身份证号码那么顺,只是抑扬顿挫悦耳多了:「秋风何冽冽,白露为朝霜。柔条旦夕劲,绿叶日夜黄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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