欣赏夜景后,我将立花推回病房,餵他喝营养补充品,但他喝没几口就推开了。
喉咙有卡痰的声音。医师来巡房的时候,把立花的点滴调慢了一些。
接近午夜,立花开始咳嗽,往床上蜷曲,同时发出衰竭的吸气声。
情况不大对劲。
我急得按下红色的护士铃,很快护理站就派人来处理了。插管抽痰以后,
她们开了製氧机,把透明的面罩往立花口鼻上盖。医生说他开始缺氧了---
必须要带着氧气罩才行。
凌晨翻身时,立花忽然发出一连串哀号,彷彿骨头要断掉了的那种惨烈呻吟。
我在他凄厉的悲鸣下嚎啕大哭,哭得没有一点顏面留下。
立花眼睛微微睁开,隔着氧气罩想说些什么,但声音太微弱,我什么也听不见。
瘦得像骨头的手,搁在我的额头上,慢慢抚摸。大概是想安慰我吧。
终于我在早上给彰秀拨了电话。因为我不管是精神还是体力,都快撑不住了。
很害怕。非常非常害怕。陪着立花与癌症对抗的日子,短短两个多月,
流的眼泪,比前三十年人生里的泪水还要多。有时我都感到荒谬而奇怪了。
哪里来的那么多悲伤呢?
为什么仅仅是立花透明氧气罩下的一个眼神---
甚至激烈咳嗽后从嘴角溢出的唾液与鲜血,我就感到胸膛里摧枯拉朽的痛?
休假日,彰秀自告奋勇地来探病。
看见昏睡的立花,彰秀立刻就明白了,为什么这阵子总连络不到我。
「你简直憔悴得不成人形了,律。这几天,我来跟你轮班吧。」
彰秀叹了一口气:「不要照顾到最后,你也跟着病人倒下啊!」
有彰秀来帮忙支援,我总算能好好地在家属陪伴床上,睡一场完整的觉。
然而就在这短短的几个鐘头,发生了令人难过的事情。
深深昏睡的立花,连醒来上厕所的力气都没有,不慎在床垫上排尿。
请护士小姐来更换床单以后,我们手忙脚乱地帮立花换上成人纸尿布。
虽然身为心智成熟的大人,用尿布有些难为情,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了......
由于严重肺积水的关係,立花的背脊显得有些弯曲,坐起的姿势很吃力,
老是只吃一点点,我跟彰秀讨论了一下,决定去买奶瓶试看看。
于是彰秀顾着昏睡的立花,我搭电梯到地下一楼,到医疗用品贩卖部购买奶瓶。
晚餐的管灌食品以及粉末药剂成功用奶瓶餵掉了,吞药丸也用奶瓶装水,
让立花躺着喝,既不会洒出来,又可以好好喝水!
原来立花不是没胃口,而是碍于坐姿会痛,没办法好好进食。
躺着用奶瓶餵,鼓励立花「喫东西才有体力」的时候,他非常努力的吞嚥,
把流质营养品都喝掉了。包尿布又用奶瓶进食...生病的人几乎可说是毫无尊严可言。
所以祇要轮到我照顾,我总是会把脸颊贴在立花手上,待在他视线看得到的地方。
餵他吃完营养品与止痛药,说些鼓励的话,我们就共享一个床。
立花瘦得发育不良的高中生,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。
等立花睡着,我就坐在床尾看顾他。
医院待久了会与现实脱节,巨大的白色牢笼,每个人都带着肉体与心灵的苦痛。
沉沉地在冷气房小憩片刻,仍是没有真实感。
这就像一场平静的噩梦。
週六晚上,立花心脏產生衰竭症状而且肺积水严重,呼吸声很可怕。
无法动弹的昏睡状态,令他没办法将呼吸时在气管内滚动的浓痰清除咳出。
必须依赖抽痰器,插入喉咙或气管,将蓄积的痰抽掉。
我与彰秀轮流对他使用蒸气机,再请护士小姐来抽痰。
立花现在虚弱得连咳嗽都咳不出东西了!
护士小姐将不施行急救的同意书交给我。接过那一张薄薄的纸,
却感到格外的沉重,像是不断渗透出悲伤的残忍合约。拨打电话的手在发麻,
我通知他唯一的家人来签手术同意书。
电话那一端静静听完通知,没说什么就无情的掛掉了。
拋下立花再婚的母亲赶来医院时,甚至没有走进病房的门,看都没看儿子一眼,
「我......还有我的家庭要照顾。」她低垂眼帘,小声呢喃,草草签完便快步离去,
生怕我们留她下来似的。如此冷酷,如此无情!
情况恶化的很迅速,立花痛得开始拒绝进食了。食物接近便紧闭双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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